李班头本就满肚子苦水,一看江连横想听,便立马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。
“江老板,他们说我打骂劳工,我可真是太冤枉了。抽俩嘴巴,扇个脑瓢,那能叫打人么,就算是打人,我不也是为了他们好么。不打,怎么能成材料;不打,怎么能把活儿干好呀?”
江连横没有表态,示意李班头继续往下说。
老年间的时候,除了读书、投军、种地,其他所有买卖行当、靠手艺吃饭的,甭管生意多大,都算是跑江湖的人,既在江湖之中,就难免许多规矩门道,印刷行当也不例外,业内都有师徒传承。
现在时代变了,进厂做工忽然成了件很体面的差事,不再算是丢人的去处。
那些年轻的劳工也不认为自己是江湖中人,机器设备越来越方便,老师傅的地位就显得越来越尴尬,其中很多人不思进取,很快就在工业浪潮下落在人后,渐渐失去了所谓的师道尊严。
李班头的脑袋还算活泛,跟得上潮流,下得了苦功,因此始终都是业内大能,单论制版的活儿,奉天城没人比得了他,但他同时也坚守着过去的老令儿,骨子里认可的,也仍旧是那套师徒传承的关系。
然而,那实在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。
“现在这帮小年轻,平时太矜贵了,打不得、骂不得,整天就知道惦记着那点工钱,愧对了祖师爷,那活儿能干好么,对自己干的这行没有敬意,那就绝不可能成材!”
李班头颇为愤慨,恨恨地说:“江老板,我过去当学徒那阵儿,早晨四点上工,我三点就得出门,绕道去给我师傅买早点去,学艺三年,给师傅捏肩捶腿、点烟倒茶,我是半句怨言都没有啊,谁让我跟人家混饭吃呢,哪像现在这帮年轻人,唉!”
他的意思很明确——师傅打徒弟,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,任谁也挑不出毛病!
可他就是不理解,那些年轻人为什么不把他当师傅,真正意义上的师傅。